第12 章 深山月黑风雨晦
夜幕如墨汁般倾泻而下。!s¨a!n¨y¢e\w\u-./o/r·g-
将下河村裹进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崔三娘跪在灶台旁,指甲缝里塞满了黄泥,首到刨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土洞,她这才站起身来,拉过了神情忐忑的女儿。
“芽儿乖,躲在这里面……”
芽儿被她放进了土洞里,冰凉的小手死死的攥住崔三娘的衣角,眼底满含泪光。
“阿娘,你别走……”
带着哭腔的哀求像钝刀般割着崔三娘的心,崔三娘喉头滚动,挤出的牵强的笑容。
“阿娘很快就回来。”
“芽儿要听话,切莫出声。”
说着,她狠着心,掰开了女儿的小手,芽儿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烫得惊人。
“芽儿知道了。”
“芽儿等着娘回来。”
猫猫是最喜欢钻洞的。
看到铲屎官进了洞里,丧彪跳下桌角,也想跟着一起钻进去,但却被崔三娘拦了下来,她害怕猫猫的叫声,引来流民的注意。
看着崔三娘用水缸堵住了洞口,丧彪靠近缸沿,漆黑的猫瞳缩成细线,前爪试探性的扒拉着封口的黄泥,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丧彪……”
崔三娘将丧彪抱到了屋外。
她蹲下身子与猫猫平视,指尖轻抚过猫猫油亮的皮毛,刻意压低的嗓音微微颤抖。
“你若真有灵性……”
“就千万不要靠近芽儿,就在这院子里,倘若是有外人进来,便把他引走……”
话到一半,崔三娘突然觉得自己似是有些魔怔了,剩下那些想要说的话,又都被她缓缓咽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c¢u?i~w_e·i^j+u!.^i`n~f?o~
丧彪歪了歪头,耳朵尖抖了抖,突然转身跳上柴垛,把自己盘成毛团,卧了下去。
见猫猫没有再去找芽儿。
崔三娘的眼中顿时泛起了一丝亮光。
她双手合十,向着猫猫拜了拜,就像是在拜庙里的神佛一般,显得格外虔诚。
紧接着,她转身走进屋内,拿起扫帚将水缸周围的湿土痕迹彻底清理干净后,用指节叩了叩水缸,压着嗓音最后叮嘱道。
“芽儿。”
“不管是谁叫你,都莫要出声,一旦被人发现,你就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芽儿知道了……”
水缸下传来闷闷的啜泣。
就在崔三娘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她当即抄起锄头冲出了院门,眼神狠戾的打量起了各处。
此时此刻。
村道上到处都是火把,照得人脸明灭不定,村长牛德禄带着男人们来回巡视,铁器碰撞声此起彼伏,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张家老二拖着个血葫芦似的人影走来,那流民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天灵盖的凹陷处正汩汩冒着血沫,可即便如此,他还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周围人影。_s?j·k~s*a/p,p~.?c*o?m-
“求……求你……”
“给口吃的……给口……”
莫名而来的力气涌现,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张家老二的裤脚。
“我娘饿死了……我娃也快……”话未说完,那手便软软的垂了下去。
围观的妇人们攥着剪刀菜刀,目光冷漠的注视着眼底的流民,郑家媳妇突然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星子落在尸体上。
她们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睛。
那里面盛着的不是哀求,而是催命的符咒,倘若今夜心软施舍半碗粥,明日涌来的流民,就会把她们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十里外的许家村,在七年前,就是因为这些流民,变成了一座荒无人烟的鬼村!
“三郎。”
“带着人去田那边!”
“恶鬼进村了,千万不要留手。”
村长牛德禄脸色难看的安排道。
崔三娘跟着牛家老三,向着田地的方向跑了过去,那里可是她家的命根子。
越来越多的黑影游荡在夜色里,汉子们的怒喝声此起彼伏,弓弦声接连炸响。
田地里簌簌作响,一钉耙砸下去,竟是个女人正在挖着栗种吃,孙家的井台边趴着个黑影,正大口吞咽着孙家藏起来的窝头。
被揪住的流民不哭不喊,只是机械的咀嚼着嘴里混着血的食物,首到锄头狠狠落下时,喉管里还发着呼噜呼噜的吞咽声。
赵寡妇的儿子被抓住了,哭喊声响彻夜幕,张家老二当即带着人赶了过去。
当救下赵寡妇的孩子,抓住流民时,那孩子的臂膀己然少了一个,赵寡妇赤红着眼猛的扑上前去,嘶吼着咬穿了流民的喉咙。
饥饿让流民变成了褪去人皮的豺狼,也让下河村的人,变成了穿上人皮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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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
“这院里没人,快进来……”
窸窣的声音隐隐传来,三个佝偻的黑影出现在墙头,利落的翻进了李家的土墙。
察觉到院里没人后。
黑影径首向着屋里的灶台跑去。
丧彪自柴垛上跃下,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好似夜枭般的哈气声响起。
这样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明显。
正要走进屋内的流民顿时打了个激灵。
但当他们发现声音的源头,只是一只还没巴掌大的狸奴后,便再也没去管它,为首的流民也只是皱眉瞥了它一眼。
且不提狸子难抓,饿急眼的流民,哪里肯花力气,去抓这种还不够塞牙缝的狸崽。
他们径首扑向灶台。
疯狂翻找着任何能够入口的东西。
崔三娘本在瓦罐里藏了两个掺着麸皮的窝头,她特意将碎块撒在显眼处,只为了防止万一有流民闯入,吃完后好尽快离开。
“王大,有窝头……”
流民们如获至宝的争抢着窝头,枯瘦的手指在陶罐里疯狂扒拉着,连罐底的泥垢都要挖出,舔它个干干净净。
可这点吃食哪够填饱饥肠?
“他奶奶的……”
见屋里再也找不到半粒粮食。
那流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凹陷的眼窝里燃着骇人的凶光,他当即抄起半截柴棍,发疯似的砸向灶台,瓦罐应声而碎。
饿到极点的人。
哪还顾得上什么仁义道德?
你不给他粮食吃,那便是死罪。
眼见那流民要将水缸砸碎,缓步走进屋里的丧彪突然弓起背脊,发出一声不似猫类的咆哮,宛如下山饿虎震得门板簌簌作响。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三个流民眼神惊恐的看向门口。
只见丧彪巴掌大的猫躯,竟好似吹气般迅速膨胀,脊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骇人的弯钩利爪,突出暴涨的肉垫,深深扎进了地面,花狸特有的虎斑纹扭曲变幻,瞬息间,竟化作了真真正正的兽王纹。
每块肌肉都如钢铁般虬结隆起,血盆大口间垂落着粘稠的涎液,森白獠牙足有小儿手臂长短,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原本圆润的猫瞳此刻吊起凶戾的棱角,琥珀色的虹膜上布满血丝,倒映着流民们惊恐扭曲的面容。
“嗷呜!!!”
恐怖的咆哮声如同闷雷炸裂。
连空气都被震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灶房里的陶罐在这声咆哮中嗡嗡共振,梁木上的陈年老灰簌簌落下,几个流民被震得耳膜生疼,裤管下渐渐洇出深色水渍。
这哪里是狸崽,分明是山君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