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韩长老的交易

执法堂深处,一座偏僻的静室之外。/6`1,看¢书.网^ *无?错′内\容/

陈凡如一截枯木,静静地立在门前,身形纹丝不动,将自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他微微低着头,神情木讷,一副底层弟子面对天威时的惶恐与不安。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在廊道幽暗的光线下,渺小得仿佛随时会被阴影吞没。

然而,在他那低垂的眼帘之下,眸光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清冷异常。脑海之中,念头急转,已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百余种情形及应对之策,一一反复推演,务求万无一失。

他没有敲门,亦未出声,只是这般静静地等着。

这是一种无声的表态,也是一种低到尘埃里的示弱。他要让静室内的那位筑基期长老明白,自己只是一只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无害,且“诚心”十足。

至于赵平,早在半路上便已寻了个由头溜之大吉,对此陈凡心中没有半点波澜。似这等钻营取巧之辈,对上以铁面无私著称的韩长老,躲得越远越好,实乃常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廊道内的光影几经变幻,陈凡的双腿早已麻木,几无知觉,但他仍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仿佛与这片阴冷彻底融为了一体。

终于,“吱呀”一声轻响,那扇厚重的石门,无声地向内裂开一道缝隙。

“进来。”

一道平淡无波的声音传出,听不出半分喜怒。

陈凡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变化,连忙整理了一下本就破旧的衣衫,迈着小碎步,躬身走了进去。

静室之内陈设简陋,一尊丹炉,一张石案,几个蒲团,再无他物。

那位韩长老正背对他盘坐于蒲团之上,手中握着一方洁白丝帕,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柄横于膝上的青色飞剑。

剑身寒光凛冽,如一泓秋水,映出他枯瘦而专注的侧脸轮廓,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让整个静室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陈凡不敢多看,在距离石案三丈远处便停下脚步,深深一揖到底。+w.a*n^b~e¨n?.^o*r+g.

“外门弟子陈凡,拜见韩长老。”

静室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唯有丝帕擦过剑锋时发出的“沙沙”轻响,在空寂的房间里分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如同重锤,敲在陈凡的心口。

这无形的威压,远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心神俱疲。

陈凡的后背,渐渐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头也不敢抬。

不知过了多久,那“沙沙”声戛然而止。

“抬起头来。”韩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古井无波。

“是。”

陈凡应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惊悸与敬畏之色。

“说说吧,失踪的这月余,你去了何处?”韩长老终于转过头,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锐利眸子,落在了陈凡身上。

陈凡心中一动,早已烂熟于胸的说辞当即脱口而出。他将自己如何被坊市劫修盯上,如何慌不择路奔逃,最终闯入一处妖兽密林的经历,半真半假地道来。

他刻意描述了那几名劫修的凶残,自己如何九死一生,又是如何趁着劫修与妖兽两败俱伤之际,侥幸寻得一处隐蔽洞穴藏身。

至于修为突破之事,他则推说自己被斗法余波重创,昏死过去,醒来后在山洞中偶然食得一株无名灵果,这才伤势尽复,并在疗伤中机缘巧合下突破了瓶颈。

他说得声情并茂,语气中的后怕与庆幸交织,神态看不出半分破绽。

韩长老听完,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久久不语。

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陈凡只觉自己从里到外仿佛被看了个通透,心中一切算计都显得那般苍白可笑。他额角的冷汗,终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哦?如此说来,你倒是因祸得福,竟让你突破到了炼气四层。”韩长老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未信。

但这句话,却让陈凡心中警铃大作!

“弟子只是侥幸!纯属侥幸!”陈凡连忙躬身,脸上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恐,将一个走了大运的底层弟子的形象,拿捏得入木三分。¨x^i¢a!o~s^h\u/o_c-h+i·..c\o\m^

韩长老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药园管事一职,小事罢了。你既然平安归来,此职自会还你。”

他话锋一转,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我观你前次献上的那株三叶还魂草,灵性颇为不俗。想来,你在培育灵药一道上,倒是有几分天赋。”

陈凡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愈发恭谨地垂首。

“弟子愚钝,不敢当长老谬赞。”

“我这里,正好有一物,需要你来处置。”

韩长老不再兜圈子,单手在腰间储物袋上一抹,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盒子,便凭空出现在掌中。

他屈指一弹,玉盒便平稳地滑过石案,精准地停在了陈凡身前一尺之处。

陈凡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将玉盒捧起。入手温润,尚有一丝筑基期修士的法力余温残留。

“打开看看。”

陈凡依言,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盒盖。

只见盒内金丝软垫之上,静静躺着一截干瘪枯黑、不过三寸来长,仿佛朽木般的植物根茎。

此物看似平平无奇,可陈凡心神只在上面微微一触,便感觉到一股如针扎般的刺痛!那截枯根之内,竟蕴藏着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又精纯得令人心惊的木属灵力!

然而,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就在看清此物的瞬间,他丹田气海之中那面沉寂的古朴铜镜,竟是微微一颤,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渴望之意!

“此乃‘紫猴花’之根。”韩长老平淡的声音,在陈凡耳边响起,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炼制‘筑基丹’的三大主药之一。”

陈凡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筑基丹!

他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撼、狂喜以及浓浓的不敢置信。

这表情,三分是真,七分是装。

真的,是为此等传说中的神物,竟会出现在眼前而震撼。

装的,则是为了掩盖内心深处,因那面铜镜的异动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这所谓的“枯根”,在自己的宝镜之下,或许并非死物!

这究竟是天大的机缘,还是一个足以将他神魂俱灭的陷阱!

“长老!此物太过贵重!弟子修为浅薄,万万不敢经手!若是损毁了此等神物,弟子万死莫辞!”

陈凡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慌忙将玉盒盖好,双手捧着便要送还,声音都带上了无法控制的颤音。

韩长老的脸色,终于缓缓沉了下来。

“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静室内的温度,在这一瞬仿佛降至冰点。

他语气森然,不带半分感情。

“你只有两个选择。”

“一,想尽一切办法,将它培育成活。事成之后,我许你一个内门选拔的名额。”

“二,培育失败,”他顿了顿,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毫无笑意的弧度,“你便入我丹房,为我试药二十年。”

试药二十年!

陈凡心中一片冰寒,手脚都有些发凉。

对修士而言,所谓“试药”,便是以身为炉,去试那些药性不明、甚至含有剧毒的丹药,下场往往比直接死了还要凄惨百倍。

这是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交易。

一个赤裸裸的,摆在台面上的阳谋!

他心中雪亮,从自己踏入这间静室,从对方拿出这截紫猴花根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已被这位深不可测的执法堂长老,死死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之上,再无脱身可能。

陈凡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才从喉咙里艰涩地挤出几个字。

“弟子,遵命。”

韩长老见状,脸上这才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随手扔来一枚空白玉简和一块乌黑的铁质令牌。

“玉简中有培育此物所需的一些法门,你可自行参悟。这块令牌,你持之去外事堂,他们自会为你安排妥当。”

陈凡连忙接住,神识匆匆一扫。

那玉简中的培育之法竟是苛刻到了极点,不但需要以一种特殊的灵泉浇灌,更是要求培育者,每日都需以自身精血喂养,方能维持其一线生机。

这哪里是培育灵药,分明是用人命去填!

陈凡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敢显露,将玉简和令牌收入怀中,再次对着韩长老深深一躬,缓缓退出了静室。

直到石门在身后重新关上,隔绝了那道让人如芒在背的目光,他才发现,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手掌握着怀中那冰冷的玉盒,仿佛握着自己的命运。

富贵险中求!

他没有丝毫停留,拿着那块黑铁令牌,径直返回了药园。

药园门口,那赵平果然还在,见他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当陈凡面无表情地将那块代表着韩长老意志的令牌亮出时,赵平的脸色先是铁青,随即化为一片煞白,最终,他咬着牙,满眼不甘地让开了道路。

陈凡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便从其身旁径直走过,回到了自己那间分别月余的茅屋。

身后那道夹杂着怨毒与嫉恨的目光,如毒蛇般钉在背上,他却毫不在意。

与韩长老和这截“紫猴花”带来的生死危机相比,区区一个赵平,已然算不得什么了。

他关上房门,布下一道简陋的警戒禁制,这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白玉盒子,轻轻放在桌上。

接着,他心念一动,一面巴掌大小、布满铜绿的古朴镜子,从他体内浮现而出,静静地悬于半空。

正是他的最大依仗——古镜。

他凝视着桌上的玉盒,又看了看身前的古镜,眼中精光一闪。

韩长老的苛刻条件,在常人看来是十死无生,可对他而言,却未必不是一次天赐的良机!那需要以精血喂养的法门,正好成了自己催熟灵药的最佳掩饰!

既然无法拒绝,那便将这所谓的“危机”,彻彻底底地,变成自己一飞冲天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