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逆茶渐浓

第357章 谒太庙

  事实也正如虞松所思。
  当夏侯惠过来任烨的军营时,只是说了一句“我翌日辰时将去私谒太庙”,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转身离去了。
  而被忽如其来的消息搞蒙的任烨,呆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拔步往夏侯惠的背影追去,在其身后三步处恭恭敬敬的作揖。
  “烨,谢将军!”
  太庙是天家直系专门的祭祀场所,在没有天子的允许下,连册封了的藩王宗亲都没有资格前去拜谒。而今夏侯惠竟亲自过来声称将要私下去拜谒,任烨当然能知道其中的意思。
  故而,待夏侯惠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不见后,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他才转身回来,眼角满是喜色的对仍旧留在英中的虞松拱手,恳请道,“在下粗鄙,行事恐有纰漏,还望虞中郎指点一二。”
  “好说。”
  虞松欣然而应。
  夏侯惠将他带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参详的。
  无非也就是告诉任烨要卡好时间点、指点他如何叮嘱前去给夏侯献禀报的心腹随从,该用什么说辞、需要注意的事项,以确保细微处不出纰漏而已。
  不过片刻,二人便悉数敲定了。
  事了欣喜的任烨,免不了再次十分客气的给虞松做谢。
  也让将要归去的虞松顿足,神使鬼差的问了句,“今之事非同小可,任校尉不惧事败吗?”
  “不惧,且也不会败。”
  “因何也?”
  “昔日京师有谣‘夏侯皆夏侯,夏侯非夏侯’,足见将军与河南尹之高下也。且我阿兄乃河南尹府上部曲,但他在临终时告戒过,言京师能庇护我者,是为将军而非河南尹。”
  喔,是这样啊~
  你阿兄眼光不错,且你也很会抓住机会。
  只要此番之事顺遂,想必夏侯将军便将你视作嫡系了。
  虞松不再说话,含笑点头后便自离去。
  少时归至署屋,见夏侯惠立在门外候他,便加快脚步过来,“将军,事情已然安排妥当了。嗯,明日所需之物我也让人去准备了,日暮之前必然筹齐。”
  “嗨,叔茂做事,我还需要担心吗?”
  夏侯惠颔首,转身进署屋,“进来吧,风雪大。”
  “唯。”
  应了声的虞松,进屋见丁谧犹在酣睡、鼾声阵阵,便在入座后低声劝了一句,“将军,还请恕松孟浪,窃以为诸如今日之类的谋划,日后应少之。”
  “哦?”
  正伏案翻着案牍的夏侯惠抬头看过来,正襟危坐后才说道,“还请叔茂不吝言。”
  “不敢。”
  连忙谦虚作声,虞松依旧言简意赅,“盖因将军今已居庙堂之高矣,凡事当谋之于阴、成之于阳。”
  原来是觉得我不走堂堂正道啊~
  夏侯惠心中了然,颔首说道,“叔茂今日之言,我长兄也曾告诫过。只是.”说道这里,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以一声叹息道,“唉,今日之举,我也是实属无奈啊!”

 


  实属无奈?
  难道此中还有什么变故吗?
  虞松暗自疑惑着,但也不敢再问了。
  他知道自己作为下属,在有些事情上,不应该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上位者想让你知道,自己就会说;若是不想说,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只是讨人嫌而已。
  故而,他也略过了这个问题,直接起身拱手作辞,“将军,此间事已了,我先去署理公务。”
  “好。叔茂自便。”
  夏侯惠颔首应声,但很快又出声叫住,“哦,对了。叔茂与兰石亲善、年岁也相仿,日后也如他那般称呼我表字罢。”
  如傅兰石那般?
  这是在给我许诺,日后你若能扶摇直上九万里,我获得的地位和待遇都将与傅嘏同吗?
  “唯。却之不恭。”
  眼中闪过一缕明悟,虞松点头离去,还不忘掩上了门。
  安静的署屋内再次陷入鼾声与风声的交响。
  复埋首在案,翻看案牍的夏侯惠似是多了一缕烦躁,一目十行了几份后便搁置在一侧,阖目昂首发出了一记深深的叹息。
  方才虞松劝说的话语,将他的愁思给勾出来了。
  自从被兄长夏侯衡作书训示后,他是打算堂堂正正立于庙堂之上的,更知道阴谋诡计只能权宜一时而流毒日后的。
  但今日听从了丁谧的献策,他是真的出于无奈啊!
  因为在他的影响下,历史的轨迹已然改变了。
  在原先的历史轨迹上,夏侯献与秦朗以及曹肇等人被罢了托孤之责遣归邸,是刘放与孙资担心他们掌权后会对自己不利,故而才见谗天子曹叡毁之。导火线,则是秦朗与夏侯献得了托孤之权后,当着刘放孙资的面指桑骂槐。
  但现今呢?  
  秦朗远在河套漠南呢!
  虽然天子曹叡已然遣使以驿马星夜赶赴五原郡,要将他召回来了,但现今是冬春之交啊!就连京师洛阳都积雪一尺,且并州号称表里河山,秦朗即使昼夜奔驰,都未必有机会再次听到天子曹叡亲切的唤他“阿苏”了!
  曹肇就更不要作想了。
  他现今与毌丘俭驻军在平州的丸都山城。
  距离之远、道路之难,就连天子曹叡都放弃将召他归来了。
  至于夏侯献.就更不必说了。
  他现今连掌兵之权都无有了,在诸夏侯曹子弟中,算是受天子曹叡信任程度最低的人。为了能跻身托孤大臣之列,他想巴结刘放孙资都来不及呢,那还有可能对彼等放狠话!
  也就是说,夏侯惠现今只能万事靠自己,甭想着意外之喜了。
  时势总是随着事态发展而不断变化的。
  夏侯惠先前的“不走正道”,汲汲将秦朗与曹肇给挤出洛阳,不但影响了时势,且还迎来了“反遭其殃”。
  此情此景之下,他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在自尝恶果的苦涩中,不断的被时势推着走了。

 

  是故,他现今的忧思,则是今番采用了丁谧的谋划,再次不走正道,日后会不会结出更大的恶果、带来更难应对时势呢?
  但愿没有罢。
  唉!
  翌日,将近巳时。
  自卯时便赶来司马门候着的夏侯献,瞥了一眼门檐下计时滴漏,心中悄然叹了口气。
  依着前些时日的心得,都到了这个时间点了,天子曹叡仍旧没有召他入宫禁,就意味着他需要自己请求觐见了。
  故而,他也开始整理衣冠,打算步前去请值守司马门小吏通传。
  但就在他才走到门前,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在远处候着的一随从便疾行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道,“府君,有急事,还请移步。”
  现今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觐见天子重要?!
  不由的,夏侯献面现愠色,正想呵斥呢,却又听到那随从复言,“乃任烨遣随从来,言有十分紧要之事要禀告府君。我问过了,他竟坚持此事必须要当面禀给府君。”
  任烨?
  莫非是.
  微微愕然之后,夏侯献也依言移步,心中还隐隐泛起了期待。
  少时,走出宫门之外,在随从的引路下转入一隐蔽的小闾巷中,有一着须发皆沾着雪粒的短衣苍头在侯。
  这个苍头夏侯献认得,最早是跟着任烨之兄任明的随从。
  也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先前任明无悔为他赴死之事,遂脸色也变得温和、连问话都显得很和气,“不用见礼了。径直说罢,是为何事?”
  “唯。”
  刚要行礼的随从闻言,遂依旧保持着垂首缩肩弓腰的谦卑姿势,低声说道,“禀府君,小的今晨被任校尉急遣,偷摸随中护军去了太庙,见中护军在庙外下拜,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便埋下了一庋具。”
  “你说甚!?”
  当即,夏侯献脸色骤变,竟失声叫了出来。
  也唬得那随从直接伏在地,语气且急且切的辩解道,“府君明鉴!小的并无半句妄言!中护军之举,值守在太庙的甲士也看到了。”
  这让暗自懊恼失态、正想叫他起身的夏侯献,脸上神色又是一变。
  似是,有些失望。
  呼~~
  悄然舒了一口气的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嗯,我并非不信。你归去罢,告诉你家主,今日之事我很满意,他日必有报。”
  “唯。”
  任烨的随从如蒙大赦,顺溜起身小跑着走开了。
  而夏侯献的随从则是用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小声问道,“府君,要不我.”
  他话语没有说完,只是用手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现今不可多事。”
  摆了摆手,夏侯献耷拉着眼皮,转身缓步往司马门而去。
  他心绪已然平复了,也在思虑着要不要将此事禀告给天子曹叡了。
  因为以他之智,不难猜出夏侯惠此举,不是以巫蛊厌胜之术来诅咒谁,而应该是为天子曹叡之病在祈福。这也是他方才听到“值守甲士也看到了”时,面露失望之色的缘由——若是庋具埋的地方不在甲士视线之内,他便遣人去将庋具里的内容给换了!
  唉,可惜了。
  虽然说逾矩私谒太庙之罪在平时都能论死的,但此举发乎为陛下祈福,陛下会以此来治他罪吗?
  就算不治罪,也得有所惩戒吧?
  毕竟法理纲常不可废。
  那可是太庙,而他都不姓曹
  暗自思忖的夏侯献,脚步也不由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