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后一环，独孤博的疑问
……
落日森林。
黎明即将破晓，万籁俱静中带着久违的肃杀。
唐昊神态冷峻，黝黑脏乱的脸庞古井不波，眯眼打量面前似鬼魅一般，突兀矗立于面前的敌人。
毒斗罗的外貌与那大师玉小刚的说法别无二致。
老者身着墨绿色的简朴长袍，上面绣着暗紫色蛇型花纹，双手下垂藏在宽大袖口深处，隐隐能看到泛着森森紫意的尖锐指尖。
瞳眸竖起，阴翳目光冷冷扫视过来，犹如气势巍峨的上古蟒蚺，渊渟岳峙。
阴森，敌视，暴躁，择人而噬。
磅礴的兽之领域蛮不讲理，强行突入唐昊凭虚而立的方圆十里之内，与他掌控的器之昊天领域狠狠对撞一记。
如同炭笔划过光洁的黑板，互相磋磨。
又像是围棋盘上无情绞杀纠葛着的黑白棋子，蛇一般扭曲缠绕，互不相让，开始争抢起自身所占的势力范围。
刹那间，这方‘狭小’的天地似有十级暴风卷集过境。常人不可视的极微幽冥处传来宏大的震鸣撼动精神，物质空间因由魂力引发大大小小的汹涌旋涡。
不多时二者便泾渭分明，分散个边。
无形之中，两位封号斗罗的领域已经分割开来。
竟是平手。
“平手？”
唐昊冷笑一声，瞳眸如冲血般逆流涌上，瞬间变换为狂暴的深红。
“杀神领域！”
领域切换，昊天锤那不可一世的霸道气息转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语的白色杀戮气息。
森然肃杀，尖锐冰冷，没有丝毫感情意志。
这片天地的元力，最后以四六成分开，达到平衡，被两位封号瓜分殆尽。
隐秘的争锋时刻持续，独孤博长袍猎猎作响，魂力鼓荡，脚下同样是魂阵显现，色彩纷呈的九枚魂环律动扩散。
“你就是唐昊？”
声音远远的传过去，音色嘶哑。
唐昊身材高大，此时兜帽褪下，露出他冷硬坚毅的面容。
胡子邋遢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很长时间都没打理，只是那双眼眸，威棱四射，让人不敢小觑。
“独孤博，将我儿唐三还回，不然，便叫你此居住之地，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唐昊睥睨老者一眼，狂放嚣张的态度使得对面的独孤博额角青筋暴跳。
他成名可比那唐昊要早得多，论资历，唐昊只是晚辈。
毒斗罗扯起一个嗤笑中含有阴森恐怖的笑脸，出言便是极致的嘲讽：
“丧家之犬，还敢口出狂言？”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这句算是捅到了唐昊的痛楚。
魂师界中，谁人不知他昊天斗罗因杀死上代教皇而被昊天宗除名，致使老宗主吐血而亡的往事？
丧家之犬，恰如其分。
独孤博，此人口舌之锋利，也应在这一个‘毒’字上。
“老贼！”
唐昊本就杀意凌然的双瞳更是被屈辱暴躁所充斥，一声怒吼下，风云变色。
黑袍下的手臂扬起，袒露胳膊，全身肌肉虬结绷紧，昊天锤立时散发沉重的黑色光华，一柄无比巨大的黑色巨锤横在头顶，直直朝独孤博砸去。
山岳崩塌，天地失色。
呼啸劲风。
澎湃的气劲令虚空出现即将崩裂的波纹。
唐昊没有丝毫大意，面对老牌封号斗罗，虽然内心愤怒，但是也没有失去顶级宗门多年精心培养而出的冷静严谨。
这一击正是昊天上宗嫡传秘技。昊天九绝之劈字诀。
是为抢夺先机。
如若将对手笼罩于自身锤势之下，便只能正面对抗以力量著称的昊天锤武魂。
届时，唐昊自然会让这个老家伙认识认识什么叫做，昊天斗罗。
空气仿佛被抽干，独孤博由窒息转为内呼吸，仰视巨锤的阴影。
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唐昊凝神发力的刹那，忽地察觉周身气机一松。原是对方一直与自身激烈对抗的武魂领域，不知是何原因，突然不见踪影。
下一刻，昊天锤凝聚的魂力虚影砸到了实处。
那独孤博动也未动，竟就如此白白承受了如此沉重一击。
平静的大地一声剧烈的震荡，独孤博宛如炮弹落地，砸出不知多深的巨坑。
毁坏树木无算。
竭力收拢沸腾的气机魂力，独孤博沉下心神，却仍难掩喜悦。
他刚刚解开了一项至关重要的关节。
“哈哈哈……原来如此啊。”
最后一块拼图衔接。
危难关头，临敌之际。老者反其道而行之，选择收束领域，转为以自身碧磷真身撑起防御，以肉体硬抗了唐昊的劈势。
昊天锤确实威猛无比，沉重惊人，但是唐昊第一手的攻击对敌，意在于试探，而非决死，故而此击蕴含魂力并未超过自身阈值。
一句话，唐昊出了全力，但是还没有拼命。
凭借真身二重境界【无漏】的特性防御以及堪称恐怖的恢复能力，独孤博没受什么伤，只是魂力耗损比唐昊严重些许。
似没事人一般，一道绿光电舞银蛇，须臾回归原位。
老者淡淡扫视一眼犹疑不定的唐昊，吐字惊人：
“昊天斗罗？就这？我看你是在侮辱你先祖唐晨的名号。”
“独孤博，你找死！”
唐昊怒吼一声，巨锤挥舞，其上风雷震动八荒。
此一击与上次别无二致，同样是劈字诀，却用上了乱披风锤法的起手式。
杀神领域加持下，此番锤势凝实更重三倍，攻势如乌云盖顶般。
似乎他锤的不是一人，而是一座山岳。
唐昊已经打定主意，立时给这老毒物重创，从而威逼要挟，救回儿子。
独孤博收敛心神，似一口老井，涟漪不生。
细细听闻，便能察觉周身上下的汩汩轻声，那是无比凝实的魂质似铅汞般在奔涌流动。
眸中绿芒大炽！
袍影闪跃，藏于袖口下十指微茫，似利剑扎出，点向昊天虚影。
动作快出残影，唯一可见幽绿色蛇形魂劲，被封号攒成细针一般大小，接连十余次与昊天锤触碰。
抚针蛇手。
独孤博赖以成名的对敌绝技。
此技胜在发动速度极快，攻击敌人的破绽薄弱处，亦善于破除一般的防御魂技。而且此属于自创，无需引动魂环。
如此，虽是后发，却是先至！
幽绿蛇形针芒普一与锤影交接，异种魂质互相磋磨，似沸油如水，发出渗人的‘嗤嗤’声。
唐昊的魂质携带‘弱化’特性，已被修行至大成，此时立时显威，层层削弱绵密针影的冲击力度，弱化魂能威力。
巨锤气势不减，铺天盖日般砸下，独孤博一面随之下落，一面手指化作残影点出，片刻不歇。
逐渐的，昊天锤黑色虚影正中，便染上一点幽深的绿色。
独孤博的魂质特性，名曰‘附着侵蚀’。
此种魂质特性，最善于引动对方魂师的魂质发生异常变化，失去稳态，进而崩溃。
正是此附着侵蚀特性，那缕异常魂质方能于不经意间威胁扰动玉小刚本身魂力的正常流动，致使其生命垂危。
魂师每一种魂质的特性变化，全部直指世界本源。
……
如此坠落不过短短毫秒间，独孤博专攻一点，百余次后，终究是完全突入这昊天虚影。
“唐昊，不过如此……”
老者冷笑一声，心念波动，自身魂质特性暗暗钳制侵蚀，扰乱其魂力塑形而成巨锤虚影间魂力的联通。
但见时机已到，独孤博轻喝一声：
“破！”
同时食指携带磅礴魂力重重点出，落于虚影表面，以点破面。恰如其分，侵蚀魂质特性似毒蛇张吻，全面爆发，打断其正常魂力间的流转。
“咔嚓……”
在唐昊凝重的眸光中，刚刚还铺天盖日的锤影，已是化作破碎零落的暗影，消弭虚空。
这一此番较量，两位封号斗罗都对自己的敌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唐昊，罕见的拥有双领域，具为二重境。真身不知境界，魂力等级95级。
独孤博，单领域，单真身，具为二重境，魂力等级95级。
“这老毒物，怎会如此难缠……”
唐昊身影一晃，自空中匀速落于地面，直面挥洒袖袍，震散昊天锤影剩余魂力的独孤博。
此时他隐约感到些许不安，不为什么，只是以这独孤老贼当前战力来看，自己必定无法立即拿下或者重伤独孤博。
那场面只能就此僵持，他又拿什么条件去救出儿子呢？
况且自己的身体……
于是不由一阵烦躁，几乎难以自持。
…
“昊天斗罗，现在想必能收敛愤怒好战之心，好好谈谈了吧？”
老者的声音不疾不徐，唐昊听于耳中，立时警惕之心大作。
这话的意思，这独孤博是一早就谋划打算这么做？
那第一次硬抗自己怒火冲天之时的锤击是为了什么？
试探自己的实力？
可试探实力完全可以用其他更加稳妥的方法，并无必要以身犯险。
唐昊几乎没有迟疑，冷然开口：
“不知吾与阁下有何可谈？小儿被汝掳去多时，生死未知。唐某亦是不知，独孤老前辈是要与我……结成死敌吗？”
软话中带着浓烈的警告威胁，唐昊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但是经过这么一番复杂的切磋试探，你来我往间，唐昊不经意间终于收敛了些许不可一世的狂傲姿态，寻求其他可能救出儿子的方案来了。
准确察觉唐昊前后态度的转变，独孤博没有丝毫意外，淡然一笑。
如果唐昊这时候还是刚刚来到落日森林时的那一副二五八万的狂傲模样，独孤博不介意亲自给他上上那么一课。
但是，好像现在也不算晚？
“以前没什么可谈的，但是现在嘛……大有谈机！”
恶趣味泛起的老者末里加了一句：
“放心，你儿子没死，老夫保证，一个部件没少。”
唐昊心中松了一松，却仍是冷着刀削似的脸色。
“赶紧放了我儿子，我即刻离开此地，绝无二话！”
“呵，你这是在威胁老夫？”
“独孤博！”
魂力乍起，风起云涌。
二者毫不退让，隔空注视，似有火电闪过。
独孤博阴狠一笑：
“昊天斗罗……昊天斗罗……嘿，你还能动几次手？”
“或者，请你现在为老夫展示下贵上宗的炸环绝技，老夫二话不说，唐三双手奉上，如何？”
唐昊不发一言，只眸光暗沉如血。
要是能炸，他早就一锤灭了这喋喋不休的老匹夫！
独孤博对唐昊的沉默不出意外，挑眉道：
“魂师界盛传……”
“你唐昊临阵破镜，以刚入封号之魂力力克武魂殿三大封号斗罗，杀二伤一，遂名传天下……”
“真是好大威风，好大的名气啊，可赞可叹……”
说着，还装模做样的拍起手来，似是衷心为其庆祝喝彩。
唐昊才不信这有着毒蛇一般险恶心思的老者，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于是愤然一声，道：
“独孤博！你到底想说什么！”
独孤博收敛笑意，眸光渊深静谧，似能看穿一切的真相。
“老夫想说，不是这样……”
“当年的真相，不是你唐昊做的那样，也不是魂师界盛传如此……”
“你，唐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能力打出如此令人震撼的战绩！”
“即便十万年魂兽献祭，面对三位长老级别封号斗罗，你唐昊根本不可能，也无力杀二伤一。”
……
场面顿时如冰面一般凝结。
唐昊脸色难看至极，却难得的没有否认。
独孤博自顾自道：
“老夫刚刚借真身硬受你正面一击……”
“以此推算汝之真实战力，结果真是令人失望那……”
老者痛惜摇头，极为不甘道：
“别说杀死武魂殿长老级别封号斗罗，以你现在魂力水准……怕是战胜任意一位都难。”
“更别提……”
独孤博呵呵一笑。
“更别提此时距离你破镜已然是一十三年后……”
“说句难听的话，唐昊……”
“你这十几年间，魂质，真身二者当是毫无寸进，唯一二重圆满的，只有领域一途……”
唐昊依旧默不作声，似乎这些被独孤博一缕缕自心巢抽出的隐秘丝线，对他来说，不值一哂。
完全处于漠视的态度。
“就算如此……如果我想，也有七成把握，永远将你这匹夫长留于此……”
唐昊的威胁没能让独孤博眼皮眨上那么一下。
老者随意道：
“你大可一试……”
“不过我却是好奇，难道是你突逢大变，已然是神颓意消，不再想着勇猛精进，提升修为？应该不是吧……”
幽静辽阔的落日森林没有一丝丝多余的声音，只单独回荡着独孤博一人极其肯定的言语：
“教皇陨落之战，你爱妻献祭身死，你应当是艰难携带幼子唐三突出重围……”
“昊天上宗宗主宣布封山避世，之后更是不久亡故……你与武魂殿，可谓是洗不尽的血海深仇，哪里会放过一丝一毫提升修为的机会？”
听到这些往事，唐昊面上抽搐一下，隐隐有痛苦愧疚神色一闪而逝。
独孤博吐字如刀：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你突围之日便已身受重伤，除却随时间流逝早已经步入二重境界，缓缓圆满的领域，以外，修为再难寸进，是也不是！”
独孤博斩钉截铁的疑问当然无法得到唐昊的正面回答。
但是独孤博也无需唐昊的回答，老者幽幽道：
“你身上酒气扑鼻……真是令人唏嘘啊，谁又能知道，一代天骄，竟然沦落成为一个可怜的酒鬼？”
任谁也不能再无视这样侮辱至极的嘲讽，不，这不是嘲讽，是真相。
唯有真相最令人难以承受。
事实如此，无理狡辩，所以更令唐昊愧疚，懊悔。
越是愧疚懊悔，便越是，愤怒悔恨！
怒火沸腾如岩浆翻涌，眸中血丝弥漫，不自觉几口粗气嗬出，几乎就要爆发的边缘。
独孤博淡淡道：
“那当年你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这其中又发生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你想知道吗？”
声若惊雷，唐昊浑身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