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朱可夫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战俘营当中,这天晚上,在战俘营那间堪称“豪华”的军官宿舍里,这是一个独立的房间,有四张床铺,有基本的桌椅衣柜等家具,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架。萝拉晓税 埂辛嶵全
地面虽说只是水泥地,但光滑的水泥地面干净整洁,天花板上挂着一个灯泡,线路看起来还很新,房间的一角放着拖把和扫帚以及一个水桶。
与其说这里是战俘营的军官牢房,不如说这地方是个宿舍,还是标准的四人间宿舍,这对于其他战俘而言是天堂,对一些倒霉的大学生来讲也是天堂。
在宿舍里面朱可夫和他的参谋谢尔盖上校相对而坐。
在头顶电灯的照耀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谢尔盖拿起桌子上面的茶壶朱可夫倒了一杯热水,这是他们这群战俘能够喝到的最好的饮品了。
伏特加或者其他什么酒,他们碰都碰不到。
他看着朱可夫紧锁的眉头和疲惫的神情,低声问道:“将军,我听说今天他们带您去看了?”
朱可夫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谢尔盖,你无法想象……那是地狱,真正的地狱。??=6:,1/?o看?!书-\|网±|? ¥更??新/[最±\全?e?”
谢尔盖叹了口气,他的脸上同样充满了忧虑和愤怒:“我大概能猜到,德国人很聪明,将军。”
“他们把最肮脏,最残忍最不人道,最会被后人唾弃的活儿交给了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那些对我们恨之入骨的人。”
他凑近了一些,像是担心除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会有别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那样压低声音说:“这是一石三鸟的毒计。”
“第一,减轻了他们自己的管理负担和后勤压力;第二,让这些东墙国家有机会‘报仇’,满足了他们的复仇心理,巩固了盟友关系;第三,也是最阴险的一点,他们可以把所有虐待战俘的罪行,都推到‘盟友’身上。”
“柏林和慕尼黑的报纸上,依然可以宣扬德军如何‘文明’地遵守国际公约,哪怕德国军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些事情也会被盟友对待战俘的态度冲淡。”
“而我们的人……”
谢尔盖没有再说下去,但朱可夫完全明白。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从林尚舟在波尔塔瓦向他提出那个“交易”时,他就看到了这背后的冷酷算计。?看+书-屋~小.说/网- .首¨发,
脏活累活让东欧的人去干,正好他们还乐意去干这些脏活,乌克兰人很乐意往俄国人身上抽鞭子,而德国人,他们可以美美的享受“善待战俘”的美名。
“我甚至认为德国人在未来会做出这种事情。”
谢尔盖冷笑一声:“派些记者去东欧的战俘营里调查,然后曝光战俘的悲惨遭遇,这时候德国政府出面要求彼得留拉他们改善战俘的生活,停止虐待战俘。”
“这样一来德国人再次收获好名声,他的盟友背上了‘不人道’的骂名。”
“我知道,谢尔盖,我都知道。”
朱可夫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我用一些无关紧要情报,换来了我们一部分人的安全,至少在这里和其他被德军管理的人,暂时是安全的。”
话音未落,朱可夫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战争还在继续,每天都有新的俄罗斯青年被送上战场,每天都有新的俘虏产生。
那些新兵,他们可能来自莫斯科的大学,是满怀理想的学生;可能是彼得格勒鞋店的学徒,刚刚学会谋生的手艺;更可能是伏尔加河畔农家子弟,淳朴而善良。
他们可能连枪都还没摸熟,可能对萨文科夫、科尔尼洛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发动的这场战争一无所知,更没有对乌克兰、白俄罗斯的土地和人民犯下过任何具体的罪行。
然而,只因为他们穿着俄军的军装,只因为他们不幸被俘,就要在异国他乡承受这来自于陌生人的无尽仇恨和虐待,为他们从未参与的决定付出鲜血、汗水和尊严的代价。
想到这里,一种钻心的疼痛攫住了朱可夫。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年轻而茫然的面孔,在皮鞭下劳作,在饥饿中挣扎,在绝望中死去。
他作为他们的将军,曾经发誓要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如今却连保护他们最基本的生存尊严都做不到。
如果朱可夫仅仅只能以一个俄国将军的角度去考虑俄国人,那他的内心反而会稍显轻松,然而朱可夫的脑海中总是回想着中午那个军官的话。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是谁让那些东欧人遭到俄军的暴行?是谁让这些可怜的年轻人在战俘营里承受与自己无关的仇
恨和虐待?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是表面上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发动战争,狡猾的把德国及其盟友摆在反侵略的正义者一方的德国宰相的错?是一心渴望复仇的法兰西公社与萨文科夫这些人的错?
这种无力感和负罪感,比任何肉体的折磨都更加残忍。
林尚舟的“仁慈”像一副柔软的枷锁,将他牢牢捆住。
他用自己的名誉换来的,只是一小部分人的相对安全,而更多的同胞正在他刚刚目睹的地狱中沉沦。
朱可夫知道,在那场交易里他只是个被人玩弄的棋子,他当然知道德国人为什么想要跟他做这笔交易,那个让人不悦的林尚舟希望他的才能能够为德国所用,希望他组织起一批部队将枪口对准俄罗斯。
他不愿意这么做,不想对同胞射出一发子弹,可是如果他想要保住更多战俘的性命,让他们能活着回到家乡,这是唯一的办法
朱可夫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战俘营外漆黑一片的夜空,他内心如同地震般剧烈动摇着,他坚守的军人荣誉和对祖国的忠诚,在眼前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似乎正在变得苍白而抽象。
对普通士兵命运的责任感,以及一种对发动这场战争的上层人物的强烈质疑和愤怒,正在他心中疯狂地滋长。
这个夜晚,对朱可夫而言,注定漫长而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