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好胆气
第668章 好胆气
许阁老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目光落在许天相身上:“老三,你怎么看?”
许天相迟疑了数息,终是硬着头皮躬身作揖,声音带着几分愧疚:“长兄所言并非无的放矢,某些人今日之举确实蹊跷。·9*5·t`x?t...c\o!m*张德全更是辜负我多年宽宥,酿成此等祸事,是我识人不明、管教不严,甘愿领罚。”
“好。”许阁老慢慢睁开眼,目光扫过堂中众人,“诸位自进学之日起,在汲古阁里要学的第一本书,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我许家族史。所以尔等应该记得,许家先祖随太祖兵起濠州,历时十六年,辗转上万里,经历九生九死,才挣下今时今日的玄朝与许家。”
他顿了顿,继续慢悠悠地说:“千年里,许家跌过跟头,失过权势,可只要‘忠勤孝悌’这八个字还在,就总能站起来。败几两银子,出两个不成器的子孙,都撼不动根基;但要是自家人拿着‘规矩’当刀子,捅向自家人,那才是掘祖坟的勾当。诸位当知,一族之内,最忌离心离德、自相倾轧。居安当思危,行事当顾全宗族根本,万不可因一时意气,坏了祖宗留下的根基。·3*4_k,a*n′s¨h+u!.¢c\o~m_”
许天正、许天赐、许天相齐齐起身,拱手应道:“是,谨遵家主教诲。”
许阁老目光扫过堂下,缓缓吩咐道:“三房罚没六百亩族田,梁氏在静姝苑禁足一个月,抄《女诫》三百遍。许行川入太苍宗之前,母子不得相见。可有异议?”
梁氏跌坐在光裕堂外的青砖上,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满心不甘却只能垂下头,声音发颤:“贱妾……贱妾定闭门悔过,绝不再犯。”
光裕堂内,许天赐眉头紧锁,终是叹息道:“家主,许舟之事虽有波折,但终归是族中子弟间的龃龉,三房罚没六百亩未免过重了些。不如……”
未等他说完,许天正已转身对许阁老拱手,语气铿锵:“二房许修义在羽林军中担任要职,却连日在八大胡同流连忘返,竟将军中配刀当了赌资,被巡城兵丁逮住时还口出狂言,几乎成了衙门里的笑柄。前几日更在番邦使臣面前失仪,险些让人抓住由头革职流放。儿子欲请族规,略施惩戒,以免此子再犯。”
许天赐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许阁老看向他:“老二,你怎么看?”
许天赐攥紧了袖口,迟疑片刻终是躬身道:“犬子顽劣,甘愿受罚。,¨5@4a看°2书/° {?首|(发x?”
“嗯。”许阁老颔首,“二房罚没六百亩族田,许修义抄《大玄会典?军礼篇》《官箴集要》《历代军败录》各三百遍。若有再犯,革除族谱。”
许天赐眼角狠狠抽动一下,却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
许舟站在原地未动,眼看着许天正三言两语便将二房、三房一一清算,手段利落得让他无需再开口辩解。
正当他以为这场风波已平,许天正却再次拱手:“父亲,许舟在高平立下奇功,阵斩北狄保国本不失,此等功绩当载入族册,将其列入族谱。”
“不可!”许天赐猛地皱眉反驳,“家主,族规有云,庶子官至正六品才可列入族谱,祖宗之法不可废!况且许舟早已入赘苏家,依律已是外姓之人,哪有外姓赘婿入我许氏族谱的道理?若开了这个先例,日后旁支效仿,宗族血脉岂不乱了章法?先祖定下的规矩,断不能为一人而破!”
许天正沉声道:“凡事总有例外,许舟在高平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救下的何止百人?此等功绩足以破格!”
许天赐垂着眼帘,语气寸步不让:“兄长,祖宗定下族规自有其道理,还是不要随意破格的好。今日为一小事破格,明日再为一事破格,破着破着,宗族规矩便形同虚设,届时谁还会遵家规、守族法?”
许天正还要争辩,却见许阁老慢慢站起身来,拐杖在青砖上顿了顿:“好了,依族规来办。许舟既是少年英才,想来迁升正六品也不会耽误太久。至于入赘之事,我自有安排,断不会让他因这层身份碍了宗族体面。都还要去衙门应卯,莫要迟了正事。”
说罢,他从众人当中穿过,就在要跨出光裕堂门槛时,脚步忽然顿住,回身看向许舟,沉吟片刻后低声念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他上下打量着许舟,忽然笑了笑:“好文采,好胆气。”
许舟躬身拱手,语气不卑不亢:“晚辈不过是据实而言,谈不上文采,更不敢当‘胆气’二字。宗族若需我效力,许舟万死不辞;但若以龌龊手段构陷,晚辈也断不会屈从。”
许阁老点点头,转而看向堂外的梁氏:“我忽然想起,许舟生母先前有些许产业,自从她去世之后,便是你在帮忙打理?”
梁氏一愣,迟疑片刻后回道:“回家主,确实是贱妾替他保管着。当年他生母走得急,留下些铺面和田地,贱妾想着他年幼,便一直替他收着租子,想着等他长大再交还。”
“那便一并归还吧。”许阁老淡淡道。
梁氏咬了咬牙,抬头说道:“回家主,眼下还不了。”
“哦?”许阁老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梁氏连忙解释:“不是贱妾不肯还,而是这些产业尚需交割,仓促之间也理不清账目。先前让他入赘苏家,本就委屈了孩子,如今他在高平立了大功,正是扬眉吐气之时,贱妾正为他寻妥帖的亲事 —— 总不能让他顶着赘婿身份过一辈子。待到他成亲时,便以这些产业为底,再添上贱妾手中的锦绣斋、丰裕号粮铺和通州那五百亩水田作为家资。许舟虽是庶子,我这做嫡母的也不能让他在妻家抬不起头来,也算是……算是贱妾这些年对他的补偿吧。”
许阁老思忖片刻,挥了挥手:“可。”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上了光裕堂外备好的轿子,轿夫轻喝一声,轿子便平稳地往府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