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真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甘峰甚至来不及消化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小欣指向的那个由漆黑文字构成的诡异漩涡，便猛地扩张，爆发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
眼前的星海瞬间扭曲、拉长，化作无数倒退的流光。
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置身于一个无法用常理理解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实体物质。脚下是流淌不息的、由光芒构成的概念长河，无数复杂的公式与定理在其中沉浮.空中，一本本半透明的光之书页无声翻动。
【知识回廊】。
一个纯粹由信息与规则构筑的世界。
而在整个回廊的最中央，一道熟悉的身影盘膝而坐。
黑色的长袍铺散开来，与流光溢彩的概念长河融为一体，正是刘月。
他双目紧闭，俊美到不似真人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身体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稳定状态。时而凝实如真人，时而又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随时都会被周围流淌的知识洪流彻底同化、溶解。
“刘月！”甘峰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站住。”
一个声音，冰冷、平直，不带任何情感起伏，在所有人面前响起。
光芒汇聚。
在他们与刘月之间，一个与刘月一模一样的幻影缓缓凝聚成形。
同样的黑袍，同样的面容。
唯一的区别，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绝对的中立与漠然，仿佛两颗由纯粹规则凝结而成的黑色水晶。
“此乃‘源之语’的禁地。”
幻影的声音在整个回廊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条被敲定的法则，不容置疑。
“闯入者，必被知识同化，化为一条规则。”
“这是对你们的警告，也是……对他的保护。”
幻影的目光，扫过中央那个正在虚实之间变幻的刘月本体。
江湘儿柳眉紧蹙，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幻影并非生命体。
“少废话！”
甘峰的耐心早已耗尽，他不管对方是什么，只要敢拦路，就只有一个字。
死！
【灵魂熔炉】全力运转，暗金色的灵魂火焰冲天而起，在他拳锋上凝聚成一颗爆裂的骄阳。他一步踏出，身形如炮弹般射向幻影，一拳轰出，空间都为之震荡。
然而，那足以焚山煮海的一拳，在接触到幻影的刹那，却发生了诡异至极的一幕。
幻影甚至没有动，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甘峰的拳头，连同那狂暴的灵魂火焰，在距离它身体一寸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然后……被分解了。
狂暴的火焰被硬生生拆解成最原始的火元素符文，愤怒的意志被还原成最基础的精神力波动，连同甘峰拳头上蕴含的力量法则，都被打散成无数细碎的光点，然后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脚下那条奔流不息的概念长河。
甘峰瞳孔骤缩，身体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回了原地，毫发无伤，但刚才那一拳，却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没用的。”幻影的声音依旧冰冷，“愤怒，是一种低效的情绪熵增……”
一连串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公式与符号，在幻影面前的空气中浮现、旋转，清晰地展示了甘峰刚才那一拳的所有能量构成。
“什么乱七八糟的！”甘峰脸上满是愤怒。
江湘儿见状，毫不犹豫地摇响了手中的青铜铃铛。
叮——！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形音波，裹挟着斩断灵魂的意志，无声无息地刺向幻影的眉心。
然而，音波在半途便开始扭曲、瓦解。组成它的震动频率被强行抚平，蕴含的意志被剥离，最终化作一串跳动的音符，同样汇入了概念长河。
华容道也尝试催动生命法则，翠绿的藤蔓刚从概念长河中探出，便瞬间枯萎，分解成了最基础的生命编码。
所有攻击，都无效！
这个幻影，仿佛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本身——你无法用规则，去攻击规则！
“怎么办？”华容道脸色发白，这种无力感，比面对任何强大的敌人都更让人绝望。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小欣，忽然开口了。
她那双倒映着星辰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幻影，仿佛能看透其本质。
“峰哥，”她轻声说，“他没有身体，也不是敌人。”
“他是刘月哥哥，和‘源’签订的契约，变成的样子。”
“他是规则的一部分。想要打败他，只能由刘月哥哥自己来。”
……
与此同时。
在【知识回廊】更深处，在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意识之海最底层。
刘月的意识，正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看着甘峰徒劳的攻击，看着江湘儿紧锁的眉头，看着他们为了一个“契约商品”而与规则本身对抗。
这很……不合理。
在他的认知中，一切皆可计算，一切皆有代价。
可眼前这些人，他们的行为，却充满了无数无法量化的变量。
在他的面前，一张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卷轴，正缓缓展开。
那是他力量的来源，也是他存在的基石——【源之语】的契约。
此刻，卷轴展开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没有复杂的条款，没有浩瀚的知识，只有一个问题，一个仿佛来自宇宙终极意志的提问：
“当世界走向终焉，守门人的最终职责是？”
问题下方，是两个散发着不同光芒的选项。
A.成为永恒的守护者，封印所有知识，关闭所有通道，与世界一同归于绝对的静默。
B.释放所有知识，任其冲击即将崩坏的现实，造成不可预知的混乱与毁灭，但混乱之中，或可诞生一线无法计算的生机。
他的契约，他存在的意义，他被赋予的“守门人”身份，都在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底层逻辑，疯狂地驱动着他，去选择A。
那是正确的，是符合秩序的，是“守门人”唯一的使命。
然而，刘月的意识，却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束缚的奇异感受。
这个词汇，在他的知识库里，通常只用于描述弱者的物理定律。
可现在，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冰冷、沉重，将他的意志牢牢地钉死在所谓的正确的选项上，不给他任何偏离的可能。
他讨厌这种感觉，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回溯。
他想起了那个在极寒中，明明弱小如蝼蚁，却敢对他咆哮“我的东西，需要你来赐予吗？”的甘峰。
选择权……
一个多么混乱、多么不合逻辑、充满了无数变量的词。
可他们，却都为了这个词，在与各自的“宿命”对抗。
而他自己呢？
一个自诩看透万物、游离于规则之外的存在，却在此刻，被一条写好的规则，逼到了终点。
刘月的意识深处，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孔上，忽然，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是一个真正的笑容，如果甘峰在现场，肯定会震惊，刘月竟然笑了！
带着一丝对自己的嘲讽，和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他没有再去看那个问题。他的意识，凝聚成一只虚幻的手，伸向了那张代表着契约终极束缚的卷轴。
然后，对着那个至高无上的问题，对着那份源自“源”的、赋予他力量也束缚他永世的契约，用一种轻柔到近乎呢喃，却又清晰到足以撼动整个【知识回廊】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我，拒绝。”
撕拉——！
那只虚幻的手，没有丝毫犹豫，抓住了光之卷轴的一角，猛地一撕。
代表着绝对秩序与终极契约的卷轴，被他亲手撕成了两半。
轰隆！！！
整个【知识回廊】剧烈地颤抖起来。
盘坐在中央的刘月本体，猛地睁开了眼睛。
七道刺目的金色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他的眼、耳、口、鼻中疯狂涌出。他的身体，那由高维信息构筑的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瓦解，化作最原始的数据碎片，消散在空中。
撕毁与“源”的契约，代价，就是抹除自身的存在。
外界，那个刀枪不入、代表着绝对规则的“守门人”幻影，也发出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嘶吼，身体同样开始布满裂痕，不断瓦解。
甘峰等人见状，都是一惊。
胜利，似乎来得如此突然。
但就在那幻影即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它那张正在崩溃的脸上，却忽然停止了扭曲，转而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微笑。
它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与正在崩溃中的刘月本体，对视了一眼。
然后，它用一种带着一丝赞许，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全新语气，对刘月说：
“恭喜你……通过了最后的测试。”
“当守门人也选择成为闯入者……”
幻影的身体彻底化为光点，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清晰地在刘月的灵魂深处炸响。
“真理……才真正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