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野史大甩卖一路逆风的80后

第7章 我有所念人

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唐代宗大历七年(公元772年)生于河南新郑,乃中唐最负盛名的诗人之一,与元稹并称“元白”,又与刘禹锡交好,世称“刘白”。其诗风通俗浅切,他一生仕途起伏,曾任左拾遗、江州司马、杭州刺史等职,晚年退居洛阳,潜心佛老,却始终未放下心中那段始于少年时期的初恋。

湘灵,史书中没有确切记载,仅见于白居易诗文及晚年自述,乃白居易年少时居于徐州符离的邻女。据白居易《邻女》诗中“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之语,可知其容貌清丽;又从“愿作轻罗着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的诗句中,能见其性情温婉。她出身平民,无显赫门第,与白居易青梅竹马,成为白居易一生都在思念的“白月光”。

唐代德宗建中元年(公元780年),白居易年方十一。其父白季庚因避安史之乱余波,调任徐州别驾,全家遂迁居徐州符离县。符离地处汴水之滨,民风淳朴,春日里堤岸杨柳依依,夏日里荷风送爽,正是少年人嬉戏游玩的好地方。白居易自小聪慧,常于自家院落外的老槐树下读书。

一日午后,白居易正捧着《诗经》诵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忽闻院外传来清脆的笑声,如檐角风铃般悦耳。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追着一只粉蝶跑过,裙摆扫过阶前的蒲公英,扬起细碎的白绒。那女孩约莫八九岁,穿着粗布青裙,难掩眉眼间的灵气,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溪水里的星辰。

这就是湘灵。她是白家邻居的女儿,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农夫。自那日相遇后,两人便渐渐熟络起来。湘灵天真活泼,常带着白居易去符离的田间地头玩耍:春日里采撷田埂上的紫云英,编成花环戴在彼此头上;夏日里躲在老柳树下,听蝉鸣阵阵;秋日里跟着农夫们拾稻穗,;冬日里则在雪地里堆雪人。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随着年岁渐长,两人的情意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十五岁的湘灵,出落得亭亭玉立,正如白居易后来在《邻女》中所写:“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她开始学着纺织,织出的布又细又软,给白居易做了一方手帕,上面用淡青色的线绣了一株小小的兰草。

白居易接过手帕,低头看着那株兰草,轻声说:“湘灵,等我将来有出息了,一定……”话未说完,却见湘灵脸颊微红,转身跑开了,只留下一阵淡淡的草木清香。那时的他们,还不懂什么是门第之隔,什么是世事无常,只认为彼此的情意,能像符离的汴水一样,静静流淌,永不干涸。

唐德宗贞元七年(公元791年),白居易二十岁,湘灵十八岁。此时的白居易已长成挺拔青年,饱读诗书,心怀壮志,却始终将湘灵放在心上。他常与湘灵在汴水岸边散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会给她讲书中的故事,从屈原投江到苏武牧羊,湘灵则静静地听着,偶尔问一句“那后来呢”,眼中满是崇拜。

这一年的七夕,汴水岸边的人家都在拜织女,祈求巧手。白居易拉着湘灵的手,来到河边的柳树下,指着天上的牵牛织女星,轻声说:“湘灵,他们一年只能见一次,却能坚守千年。我想和你一起,像他们一样,一辈子不分开。”湘灵的脸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轻轻点头。

两人就这样私定了终身。白居易开始计划向父母提及婚事,他以为,父母素来疼他,定会成全他的心意。却不知,在唐代,门第观念根深蒂固,士大夫阶层与平民百姓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白氏虽非顶级门阀,却也是官宦之家,而湘灵出身农家,在白母眼中,根本不配做白家的儿媳。

当白居易鼓起勇气向父母提出要娶湘灵时,白父沉默良久,只说“你年纪尚轻,当以学业为重”,而白母则勃然大怒:“你乃官家子弟,将来要入朝为官,怎能娶一个农夫的女儿?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此事绝无可能!”

白居易争辩道:“娘!湘灵善良懂事,又与我情投意合,门第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白母拍着桌子,语气坚决,“我们白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不能让你毁了前程!你若执意如此,便不是我白家的儿子!”

母亲的决绝,让白居易如遭雷击。他从未想过,自己珍视的爱情,在母亲眼中竟如此不堪。他试图找父亲求情,却被父亲以“你娘说得对”搪塞过去;他想找湘灵诉说,却怕她伤心,只能独自在槐树下徘徊,看着湘灵送他的兰草手帕,泪流满面。

湘灵很快便知道了白家的态度。她在一个清晨,来到白居易的窗前,递给他一个布包。白居易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她亲手做的布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鞋面上绣着一对鸳鸯。“乐天哥哥,”湘灵的声音平静,“我知道,我们可能……不能在一起了。这双鞋,你带着,留个念想。”

白居易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湘灵,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等我,好不好?”

湘灵含泪点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那一天,汴水岸边的风,格外的凉,吹得两人的衣角翻飞。

贞元八年(公元792年),在父母的催促下,白居易不得不离开符离,前往长安求学应试。

初到长安时,白居易带着自己的诗作拜谒名士顾况,顾况见他名“居易”,便打趣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待读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时,才改口道:“有此诗,居亦易矣。”虽得到顾况的赏识,但科举之路依旧艰难,白居易日夜苦读,只为早日考中,回到符离,迎娶湘灵。

在长安的日子里,白居易无比想念湘玲,他为此写下《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他将写好的诗寄回符离,托邻居转交给湘灵。湘灵收到诗后,反复诵读,然后提笔回信,告诉他符离的近况:槐树下的蒲公英又开了,她家的鸡崽最近下了蛋。这些朴素的文字,成了白居易在长安最珍贵的礼物。

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白居易终于考中进士,时年二十九岁。按唐代惯例,进士及第后需等待吏部铨选,才能授官。白居易满心欢喜,以为很快就能回到符离,兑现对湘灵的承诺。他立刻写信给湘灵,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信中写道:“湘灵,我考中了,很快就能回去接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然而,命运再次捉弄了他。就在白居易等待铨选期间,白母病重,家书一封接一封地催他回家。白居易匆忙赶回符离,却见母亲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白母拉着他的手,再次提及婚事:“你如今已是进士,当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才能助你仕途。湘灵之事,你莫要再想了,否则,我死不瞑目。”

白居易心如刀绞。他知道,母亲的态度绝不会改变,若他执意娶湘灵,恐怕会让母亲病情加重。无奈之下,他只能暂时搁置与湘灵的婚事,先照料母亲。

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白居易通过吏部铨选,授秘书省校书郎,需赴长安任职。临行前,他再次与湘灵告别。这一次,两人都知道,重逢的日子,或许更加遥远。湘灵送他到汴水岸边,看着他登上船只,轻声说:“乐天哥哥,此去长安,多保重,若有合适的女子,便……莫等我了。”

白居易看着她眼中的泪光,心如刀割,却只能说:“湘灵,我不会忘你的,等我将来……”话未说完,船已开动,湘灵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汴水的尽头。白居易站在船头,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拿出笔,写下《寄湘灵》:“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

唐宪宗元和三年(公元808年),白居易三十七岁。此时的他已升任左拾遗,在朝中颇有声望,却依旧孑然一身。白母见他迟迟不娶,心急如焚,开始四处为他物色亲事,最终选定了弘农杨氏之女。杨氏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曾任刺史,与白家门第相当,白母认为,这门婚事能助白居易的仕途更上一层楼。

当白母将婚事告知白居易时,他坚决反对:“娘,我心里只有湘灵,我不能娶别人。”

“你还在想那个农夫的女儿!”白母气得浑身发抖,“我告诉你,这门亲事已定,你若不娶,我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白居易看着母亲决绝的模样,想起多年前母亲病重时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自己终究无法对抗母亲的意愿,更无法不顾母亲的性命。无奈之下,他只能点头答应。

元和三年冬,白居易与杨氏成婚。婚礼办得十分热闹,朝中同僚纷纷前来道贺,白母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然而,白居易却始终提不起精神,他看着身边的杨氏,端庄得体,却不是他心中那个梳着双丫髻、一开口就笑的女孩。新婚之夜,他独自坐在窗前,拿出湘灵送的兰草手帕,一夜未眠。

杨氏是个贤淑的妻子,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对白居易体贴入微。白居易也尽到了丈夫的责任,与杨氏相敬如宾,却始终无法将湘玲忘记。他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提笔写诗,思念湘灵。他写下《夜雨》:“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诗中的“所念人”,便是远在符离的湘灵;诗中的“深深肠”,是他无法言说的痛苦与遗憾。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白居易因上书弹劾权贵,被贬为江州司马。江州地处偏远,远离长安的繁华,却让白居易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人生。在江州,他写下了千古名篇《琵琶行》,诗中“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不仅是对琵琶女身世的同情,更是对自己一生际遇的叹惋——他与湘灵,不也是“天涯沦落人”吗?一个被迫成婚,一个孤独等待,终究没能走到一起。

在江州的日子,白居易对湘灵的思念愈发浓烈。他写下《冬至夜怀湘灵》:“艳质无由见,寒衾不可亲。何堪最长夜,俱作独眠人。”冬至是团圆的日子,他却只能独自躺在床上,思念着远方的湘灵,感叹两人都是“独眠人”。

唐穆宗长庆四年(公元824年),白居易五十四岁。此时的他已厌倦了官场的纷争,主动请求外放,先后任杭州刺史、苏州刺史,后因身体原因,于唐文宗大和三年(公元829年)回到洛阳,担任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

洛阳的生活闲适安逸,白居易常常与刘禹锡等好友饮酒赋诗,游山玩水,却始终没有忘记符离的湘灵。随着年岁渐长,他对湘灵的思念愈发迫切,他想知道,那个曾经笑着追蝴蝶的女孩,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唐文宗开成五年(公元840年),白居易六十九岁。此时的他已完全退休,居住在洛阳的香山寺旁。他决定,回一趟符离,寻找湘灵。这一年的春天,他带着几个随从,踏上了前往符离的路。一路上,他看着熟悉的风景,想起年少时与湘灵在汴水岸边玩耍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期待。

然而,符离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曾经的老槐树已经枯死,汴水岸边的人家也换了一批又一批。他找到当年的邻居,邻居见他回来,又惊又喜,却在提及湘灵时,叹了口气:“乐天啊,你怎么才回来?湘灵她……已经不在了。”

白居易的心猛地一沉,他抓住邻居的手,声音颤抖:“你说什么?湘灵她怎么了?”

邻居缓缓说道:“你走后,湘灵就一直等着你,不管家里人怎么劝,她都不肯嫁人。后来,她父母去世了,她一个人生活,身体越来越差,前几年冬天,染上了风寒,没挺过去,就这么走了。她走的时候,还拿着你当年你写给她的信,说……说等不到你了。”

白居易听完,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思念了一生的人,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他更不敢相信,湘灵为了等他,竟然终身未嫁,孤独地走完了一生。他想起自己被迫成婚时的无奈,想起在江州写下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想起多年来寄给湘灵的那些诗,心中充满了悔恨与痛苦。

他跟着邻居,来到湘灵的墓前。那是一座小小的土坟,孤零零地立在汴水岸边的荒草丛中,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束干枯的野花,想来是邻居偶尔来祭拜时放的。白居易跪在墓前,拿出湘灵送他的兰草手帕,泪水纵横:“湘灵,我来了,可是晚了……对不起,让你等了我一辈子,我对不起你……”

他在湘灵的墓前坐了很久,从日出到日落,仿佛要将这几十年的思念,都倾诉给地下的湘灵。离开符离时,他回头望着那座小小的土坟,心中满是悲凉。他知道,这一次离开,他与湘灵,便是生死两隔,再也没有重逢的可能了。

回到洛阳后,白居易的身体越来越差,却常常提笔写诗,缅怀湘灵。他将自己对湘灵的思念,都融入了诗文中,字字句句,皆是血泪。

他写下《感旧》:“晦叔坟荒草已陈,梦得墓湿土犹新。微之捐馆将一纪,乐天在官常苦辛。世上争先从尽汝,人间斗在不如人。只应傅说归天上,更有巫咸降日辰。”诗中虽提及好友元稹、崔玄亮等人的离世,却也暗含对湘灵的思念——好友已逝,爱人亦亡,世间只剩下他一人,孤独地回忆着过去。

唐武宗会昌六年(公元846年),白居易七十五岁。这一年的夏天,他躺在病床上,自知时日无多。他让家人拿出自己多年来写给湘灵的诗稿,一页一页地翻看,眼中满是温柔。他对家人说:“我死后,将这些诗稿与我一同下葬,……”

这年八月,白居易在洛阳病逝。临终前,他口中还喃喃地念着“湘灵”二字,仿佛看到了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正笑着向他走来,轻声说:“乐天哥哥,你回来了。”

白居易与湘灵的爱情,始于符离的春风,终于洛阳的秋叶,跨越了半个世纪,却终究没能敌过门第的阻隔与命运的捉弄。这段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却以最朴素的方式,刻在了白居易的生命里,融入了他的诗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