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连雷都学会了绕着走
这片反常的寂静,终结于一声撕裂天穹的怒吼。
中州第一散修,人称“狂雷”的张承鸾,在断龙崖之巅引动了他的第九重天劫。
他已在渡劫期巅峰停留了三百年,寿元将尽,这是他此生唯一证道飞升的机会。
他耗尽毕生积蓄,布下九九八十一座引雷大阵,主动挑衅天道,只为求得那一道最纯粹、最霸道的紫霄神雷,淬炼仙体。
乌云如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旋转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天地间的灵气被瞬间抽空,万物失声,唯有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雷鸣在云层中翻滚。
“来吧!”张承鸾须发狂舞,状若疯魔,眼中燃烧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第一道紫雷应声而落!
其粗如水桶,光华耀世,所蕴含的毁灭之力让方圆百里的所有生灵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张承鸾不惊反喜,祭出本命法宝“镇山印”准备硬抗。
然而,就在那道紫雷即将触及镇山印的刹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蕴含着天道威严的紫霄神雷,仿佛一个被顽童随意丢出的石子,在半空中毫无征兆地、硬生生拐了个九十度的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呼啸着射向三十里外!
张承鸾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眼睁睁看着那道本该属于他的雷劫,精准无误地劈在了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勤修祠”上。
那座祠堂曾是某个严苛宗门用以鞭策弟子、日夜不得歇息的象征,此刻在紫雷之下,连同地基瞬间化为飞灰。
天空的劫云似乎也愣住了,翻涌的雷光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直到第九道紫雷,无一例外,全部绕开了断龙崖,绕开了张承鸾这个引动天劫的“正主”,如同长了眼睛的巡航导弹,分别轰向了各地的执法台、镇惰塔、刑修殿……
那些象征着旧日严苛与压迫的所在,顷刻间尽数化为焦土。
而张承鸾,这位准备了三百年的渡劫期大能,从头到尾连一根雷电的毫毛都没碰到。
他呆立在崖顶,身下八十一座引雷大阵完好无损,头顶的劫云在完成了这番莫名其妙的“定点清除”后,竟开始缓缓散去,仿佛只是出来伸了个懒腰。
“噗——”
一口心血喷出,张承鸾道心崩碎,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他没败给天劫,却败给了这闻所未闻的荒唐。
此事并非孤例。
此后半月,每逢有修士渡劫,或是有天雷自然生成,雷云便如有意识般主动绕开所有城镇村落,专挑那些早已荒废的压迫之所宣泄。
整个修真界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与恐慌之中。
天道,似乎有了自己的好恶。
黑石矿区旧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矿工在废弃的矿洞旁搭了个草棚。
这里曾是修真界最残酷的灵石矿场,无数矿奴在此劳作至死。
这夜,暴雨倾盆,一道炫目的巨雷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直勾勾地朝着草棚当头劈下。
老矿工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躺在草席上,浑浊的双眼半睁半闭,既没有运功抵挡,也没有起身躲避,只是将挂在胸口的一枚用茅草编织的牌子往怀里按了按,翻个身,继续打盹。
滋啦——!
雷光临体的刹那,并未发生预想中的灰飞烟灭。
那狂暴的电光在距离草棚顶一寸之处,竟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势头一滞,随即如温顺的溪流般,悄无声息地向两侧分流,绕过小小的帐篷,落在地面上。
焦土之上,赫然出现了两道对称的焦黑痕迹,其形状,宛如一双温柔合十的手掌。
次日,附近村落的孩童跑来矿区玩耍,天真地对老矿工说:“爷爷,我昨晚做梦,梦见一个穿破棉袄的人站在你的房顶上,对着天上那个打雷的伯伯摇了摇头,然后雷就跑掉了。”
老矿工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个被雷劈毁的村落废墟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正指挥着一群工匠重建家园。
“老丈,这活儿干得心慌啊!”一个工匠头子愁眉苦脸地抱怨,“这鬼地方刚被天雷犁过一遍,咱们这地基刚打好,怕是再来一下,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乞丐闻言,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他从怀里摸出上百枚与老矿工胸前一模一样的草牌,让工匠们分别埋入村落四角的地基之下。
工匠们将信将疑,但工钱丰厚,也只能照做。
当夜,果不其然,乌云再临,电蛇在云层中狂舞,一副要将这片土地彻底抹去的架势。
村民们躲在地窖里,吓得魂不附体。
然而,奇迹发生了。
所有雷光在接近村落上空时,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纷纷斜射向远方的荒山。
最惊人的一幕是,一道本该精准劈中村中古井的落雷,在半空中猛地一顿,竟调转方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劈入村旁干涸的河道。
轰隆一声巨响,地下泉脉竟被这一雷打通,清澈的泉水汩汩涌出!
这一系列异象,终于让中州仙盟坐不住了。
紧急会议之上,有资历最老的太上长老面色凝重地提出,这是天道紊乱,邪祟作乱的征兆,必须以雷霆手段拨乱反正。
他提议,重启万年未曾动用过的“代天行罚”大阵。
此阵可汇聚十万修士之力,召唤人工雷池,模拟天罚,拥有镇压一界之威。
法阵启动当日,十万名修士分列于中州圣山之上,灵力汇聚成海。
随着盟主一声令下,九百道粗壮的金色劫雷在人工雷池中凝聚成形,齐齐射向苍穹,意图以人力取代天心,重塑雷霆法则。
可就在雷池开启的瞬间,整片大陆的天空,所有的云层,无论厚薄,无论远近,突然开始了同步的、富有节奏的起伏。
那感觉,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被吵醒后不耐烦地呼吸了一下,又一下。
亿万次呼吸的共振,形成了一股无法言喻的磅礴威压。
紧接着,那九百道不可一世的金色劫雷,在冲入云霄的半途中,齐刷刷地凝滞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随后,在十万修士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所有雷霆开始缓缓弯曲,变形,最终汇集一处,化为一条横贯大陆南北的巨大光链。
那光链的形状,像极了凡俗间孩童习字时,写下的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叮”。
这个“叮”字,在天上挂了足足一刻钟,光芒刺目,威压撼世,仿佛一个无声的警告,随后才缓缓消散。
圣山上,十万修士瘫倒在地,更有甚者,道心受创,当场昏死过去。
无基台旧址,这里曾是大陆最大的律法刑堂,如今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乞丐站在废墟中央,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忽然轻笑出声:“以前他们总说,天威难测,天怒难犯,现在才晓得——天也怕吵。”
不远处,正在嚼着干粮的老矿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含混不清地说道:“是啊,那些咋咋呼呼,吵得人不得安生的,才最该被雷劈。”
话音刚落,一道孤零零的银色闪电,无声无息地划过天际。
它优雅地绕开了所有高耸的山峰,绕开了金碧辉煌的庙宇,以一种近乎艺术的精准,落入了刑堂遗址的最深处,将那最后一块刻有“律不容惰”的巨碑,炸成了漫天齑粉。
整个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风停了,云散了,连鸟儿的鸣叫都消失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宛如实质的意志,正从九天之上缓缓降下,笼罩着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它没有声音,没有形态,却让每一个生灵,尤其是那些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奔波钻营的修士们,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与寒意。
旧的规矩被打破了,新的法则,正在无声无息间悄然建立。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新的“天条”,究竟是什么。